田舎小伙伴在大都市重逢的故事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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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宫寺一个人搬到东京来时还是夏天,现在已经熬过冬寒,春假和考试都将如约而至。
入学前他还觉得只是晚来报道一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自我介绍过后发现不知道是谁提前给他加上了千叶出身的大少爷人设,同学看着他也是攒了几个月钱才咬牙买下的球鞋和手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一传十、十传全校,所有听过他薛定谔的身世的同学都对他投以隔岸观火的眼光而没人主动接近,神宫寺也就摆出自己无懈可击的笑脸,乐得其成。
如果初秋的这天没被叫住的话,他曾以为能在口口相传的完美躯壳中度过大学生涯。
离食堂不远不近的树下围着一群男生,不用想就是取乐和欺凌中间的灰色地带,神宫寺早已忽略了内心对此视而不见的挣扎,反而刻意别过头只想快步离开。
「那我们就挑小少爷来不是更有意思吗?岸くん」嘈嘈杂杂中只听到了模糊的一句。
欢笑中被围在中间的人也嘻嘻哈哈地抗议「诶?不要了,其实找谁来都不合适吧!」
奇怪,这真的是欺凌吗怎么语气这么轻松愉快。
嬉笑的声音渐远的同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手。
「那个……神宫寺?是吧,那边的学弟!」更远处的是刚才为首的人的声音。
克制住心里的不耐烦回过头,眼前的人却他令记忆复苏。
或者说,能在成长期的激流中冲刷了好几年仍然这么固执地留下来的,或许已经是终身难忘了。
「请和我做朋友!」面前握着自己手的人弯了身子,眼神中不变的带有急切。
一切发生的太快,神宫寺只记得自己下意识间赶忙回握住了这只手,就像从回忆中阴瑟的角落里抓住了仅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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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打赌?」超市里正在并肩挑蔬菜的两人中的一人突然气到把香菇从篮子里放回货架。
「抱歉抱歉!」岸优太看到先是把香菇又救回篮子再急忙双手合十,「刚刚看你和他们脸色那么臭就不好意思当面说了,他们都是我社团的朋友,今天真的只是我打赌打输了做惩罚游戏!」
「随便抓个人说请和我做朋友算哪门子惩罚游戏啊?!」
「这么温和的惩罚游戏不是更好吗?」岸优太笑笑又推着车准备挑猪肉片,却发现神宫寺停下了。
啊,又是这种表情。
「喂!」招招手。
「你现在觉得交朋友很简单吗?」神宫寺显然和他还没在一个频道里。
「……」岸优太只能抛下推车走回去和他小声说,「你是不是还总想着以前的事?」
「没啊,只是和岸くん久别重逢突然想起一点现在有点过不去。」神宫寺不领情地默默拉开了点距离。
岸优太为了继续说下去又贴近了点「我以为我们算和平分手。」
神宫寺想说突然转学同时换所有联系方式然后四五年没见算个什么和平分手,看了岸优太有些沉浸于往事的表情又没舍得打断他。
「当然算,」岸优太扭头看着欲言又止的他重新走向只差猪肉就能完成寿喜锅的推车,「不然我怎么会请你来我家一起做寿喜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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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在已经在成年前后的两人看,那时候的一切都像是小打小闹,但在什么都愿意钻牛角尖的初中生眼里却是天大的事。
日后被本人们评价为“过于多管闲事的神宫寺”和“过于在意存在感的岸”在中二前后的年纪于地方的同一所初中成为了前辈后辈,神宫寺由于多管闲事被学校里的不良盯上了,因为过于在意存在感而正在做不良手下的跑腿的岸优太几乎每周都会跟着大哥来“打扰”一下神宫寺。
不知道其中哪个部分出了差错,岸优太变成了给神宫寺暗中偷风报信让他放学不要走哪里哪里的内应,神宫寺不知不觉也觉得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般觉得岸优太人还不错,再一个更大的差错的影响下,两人开始交往了。
发生在偶然中的必然事件是同校同学发现了两个yuta和不良团体有奇怪的关系,他们两人之间也似乎保持着奇怪的关系,所以不约而同地孤立了他们。
后来岸优太转学了,种种的奇怪关系也自然解体。
以他们两个现在的角度叙述一同经历过的曾经的话,大概就是这么简单了。早已没什么恩怨情仇,所以在岸优太说出那句请和我做朋友之后,神宫寺心照不宣地提出从一起做寿喜锅开始。
「煮好了——!岸くん碗等下吃完再洗吧赶紧过来!」
「来了来了!不过你厨房里的一切都还新的可怕啊……」
神宫寺先眼疾手快给自己夹了两片肉,「我也是自己一人刚搬来不久嘛,你是和伯父伯母一起搬来的?」
岸优太也还没完全坐下就开始往自己碗里搬运,嘴上的回应倒是没停下来,「不仅这样,还和妹妹一起住……你这里真好啊,哪怕小了点。」
「哈哈哈哈,我记得岸くん从以前就说过这种话吧,上京后我们可以出来租房子住什么的……」
没想到刚才在超市里一脸怅然若失样子的神宫寺会突然首先提起以前的事。说到这么具体的细节,岸优太的回忆也就终于决堤。
那时候的两人生活在班级这个小世界所隔离出的绝望中,互相安慰的方法也经常是在父母上班后就空出来的独生子神宫寺家里,谈谈遥远却怎么都比当下要光明的未来。
「到时候就租个房子,我们两个出来住。」岸优太说着把切下来的一片西瓜递给神宫寺。
「嗯,我爸妈都没时间给我做的寿喜锅,到时候我们一起做应该会没那么无聊吧。」
神宫寺埋头吃了一会儿西瓜,听岸优太没再说话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在直勾勾盯着他,见他抬头有些恍惚就用沾了些汁液的手攥住他那时还瘦弱得不成样子的胳膊。
「我们一定要好好活到那时候,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神宫寺听了沉默了半刻,就笑出声音。
「什么啊,这不是当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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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岸优太回忆起往事停不下来的样子,他八成是完全放下了。
神宫寺一边洗碗一边感慨,「现在想想,为什么因为几个人的只言片语就两年间都那么开心不起来啊,不去管他们不就行了?」
背后收拾着案板的人停下了动作,「现在能说出这些话,可能是我们终于从那里出来,看到了更多彩的世界吧。」
尽管对方看不到,神宫寺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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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海底世界。
神宫寺个子不矮,站在第三排也能看清玻璃那头的企鹅。不过如果岸优太也在这里的话,大概就得努力往前挤挤了。
那天在神宫寺家里,两人吃完饭又喝了酒,边喝边说没见的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岸优太说自己一家虽然搬走了但祖母家还在乡下。搬家后也去看过祖母几次,但都没敢去见神宫寺。之后就开始道歉,显然是喝多了。
「我怕看到你还是不敢和别人正常交流,又怕看到你已经完全没事了……这样很不好吧?
「现在……现在看到你已经可以毫无芥蒂说那两年的事,就好像明明一起被淋湿了,我的鞋还湿着,看到全身干透的你还是不得不装出没事的样子一样。
「其实,这次也提前听说你也考来了A大,也是我先说的你不爱和人交往,不想你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被传成了那样,也说不清我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真的对不起。」
神宫寺看着对方说出仿佛和自己一样的心声,重逢之后第一次说不出话来。第二天醒来两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电话都没有留。
乡下没有的海底世界也是初中时他们一起留下的憧憬,神宫寺现在像完成一个仪式一样自己过来。
就算有再多的留恋,如果看到对方总能想起总想忘记的痛苦回忆的话,可能也没有理由在一起了。看着自己,对方总能想起过去那个被流言蜚语轻易按在水下的初中生,自己当然也是一样。他们那时在排解自己不安的同时,也给对方种下了太多痛苦的种子,这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那天神宫寺自己也说了一个小谎。回忆起那两年的心情,即使每天都像是活在深海中喘不过气来,看到岸优太想要让自己开心起来的样子时,也是得以喘息的。
那时的我尽管每刻都活在痛苦和不甘中,也曾想和你一直这样下去。
看着玻璃内的企鹅摇摇摆摆,身边孩子们的嬉笑声叽叽喳喳,神宫寺终于好像从水中挣扎上岸,耳边的声音变得吵嚷而真实。
END